全文发表在《人民教育》2014年第9期上。

 

当一所学校能够深刻传承历史发展中孕育的文化菁华，并把与时俱进的教育追求融入学校发展内涵的时候，她培养的学生便具备了从容的厚重和理性的高度，并具有了独特的气质。

 

南菁高中：以学校文化培育学生精神气质

杨培明

 

冯友兰先生曾说，由于一个学校所特有的特性，由那一个学校毕业的学生，在他的脸上就印了一个商标、一个徽章，一看就知道他是哪一个学校毕业的。

江苏省南菁高级中学就是这样一所有特色的学校。其前身是南菁书院，由江苏学政黄体芳于光绪八年（1882年）在当时清兵部尚书、两江总督左宗棠的协助下创办，书院命名取朱熹名言“南方之学，得其菁华”之意。胡适先生曾为南菁留下“冲绳道上话‘南菁’，海浪天风不解听，乞与人间留记录，当年朋辈剩先生”的诗句。

132年的历史，南菁高中已经成为享誉国内外的江南名校。从古老书院、高等学堂到新型中学，南菁文脉绵延。一走进这所学校，你就会被扑面而来的文化气息所感染，你依然可以感受到南菁古老的书院氛围，感受到跨越3个世纪的南菁文化积淀，感受到南菁香远溢清的书卷气息。

百年南菁，群星闪耀，人文荟萃，被誉为“扬子江畔育人的摇篮”、“最具中国文化情怀的学校”。

无论是怎样的星光璀璨，也无论是怎样的沧桑风云，一代代南菁人探幽钩沉，熔炼出了一种永不磨灭的南菁精神——人文与创新。传承南菁书院文化，让南菁文化的火炬照亮学生成长的道路，培养学生独特的南菁气质，是南菁管理者的使命。

 

南菁气质：有思想、有责任、有对爱和美的追求

我们认为，教育应关注学生的成长，而不仅仅是学生的成功；关注学生的人格，而不仅仅是学生的成绩；关注学生的创新，而不仅仅是学生的接受；关注学生的长远，而不仅仅是学生的现在。因此，我们将南菁气质的要素提炼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有思想。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现代人没有思想，不会思考，因为现代人都生活在技术的座驾上。其实，人之所以成为人，是精神的成熟为他举行了成年礼。有思想的学生应该具有独立的人格、批判的思维、创新的能力和开阔的视野。哲学家帕斯卡尔说：“人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思想成就了人的伟大。”当我们的学生走出中学校园的小天地，纷纷扰扰的世界时常会让他们在茫茫的人海中迷失自我，而林林总总的人生又让他们面对各种选择，有的甚至是心灵上的抉择。惟有清醒的头脑、独立的思想能够指引他们探寻正确的人生航向。为此，我们努力营造一种氛围，让学生自由地思考、批判和表达。无论课堂上的自由辩论，还是学生业余时间的自由支配，亦或是学生日常学习生活中的质疑，都指向学生思想的深刻和丰富。

第二，有责任。人之为人，担负着对自己，对他人、家庭和社会，对民族、国家和人类的责任。当学生真正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和生活信念时，他才可能由此出发，建立起自己的人生价值坐标。我们的德育提出要开展“五心”教育：把信心留给自己，对自己负责；把孝心献给父母，对家庭负责；把关心献给他人，对集体负责；把爱心献给社会，对社会负责；把忠心献给祖国，对国家命运、前途负责。我们为中国学生PISA测试二度夺冠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冷静地思考我们教育的另一面——我们尚缺少对学生公民素养的教育，学生在升学的竞争面前变得自私，越来越缺少对社会的责任。

第三，有对爱和美的追求。夸美纽斯认为，人身上存有知识、德行和虔信的种子。教育就是要培养、唤醒、培育学生心中爱与美的种子。爱是人类最美的语言，更是人类文明延续的真正希望。拥有了爱心，就是一种情怀、一种高度、一种追求，爱心能给我们带来无限的温暖、感动和欢乐。美的事物各得其所，但真正的美来自心灵深处，是一种修养，更是一种美德。学会爱，会让我们感受到人生的美好、人性的伟大；懂得美，会让我们拥有一个丰富的“意义世界”，徜徉在美的怀抱中，不断超越现实的障碍和阻隔。在一个科学崇拜、技术至上的时代里，人的心灵越来越趋向虚无，叩问生存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追寻爱和美，能够不断引领学生走向至真、至善、至美的人生高度，进而将学生引向德行的完善、人格的提升和对生命完美追求。

新的发展时期，学校以文化涵育品性，以活动弘扬个性，以美育提升境界，努力培养有思想、有责任、有对爱和美的追求的南菁学子。

人文校园：涵养学生的品性和情怀

“教育是一种文化过程。”文化是教育存在的标志、教育本质的反映、教育传统的体现、教育发展的核心，是“流淌在师生心中的一股清泉”，既是一种气质，也是一种气魄，更是一种气韵。强调人文校园的涵养，是基于对教育工具理性泛滥，漠视人的价值存在和主体需要现状的忧思。也因此，我们格外关注学生的人格、理想、价值判断、精神气质、文化理解力等内在品性的生长。南菁的人文校园突出体现在学校的人文环境建设和杰出校友的人文精神情怀。

1、让厚重的人文校园讲述南菁的教育追求。

南菁以新校建设为契机，重视人文校园环境建设。通过重建晚清建筑遗迹、展现文献资料和整合教育思想，将独特的历史、理念、愿景、追求蕴含在校园环境建设中，体现学校的办学内涵和文化气质。清代书院时期的碑刻长廊、书院古井、讲堂旧址、善本藏书、铜像碑文等，无不显示着她的古朴厚重。校园正学亭上左宗棠题写的对联“辅世长民莫如德，经天纬地之为文”定格了学校的育人追求，彰显了学校培养德才兼备学子的办学主张。黄炎培校友题写的“理必求真、事必求是、言必求信、行必踏实”16个字镌刻在学校的中心广场墙上，是南菁师生的行为准则。南菁民国时期的欧式箭矩校门，近代实业家、教育家张謇先生手书的“南菁学校”，国学大师唐文治题名的“三吴才薮”，无不显示着这所学校的儒雅之风，也无时不刻不在传递着这所学校的教育主张，让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学生耳濡目染、潜移默化。

南菁追求“让校园的每一面墙都发出教育的声音，让每一块石头都彰显育人的价值，让每一个角落都散发浓郁的人文气息”。

2、以杰出校友的人生境界引领学生追求崇高。从南菁走出去的学子反哺母校的事迹已成为学校宝贵的精神财富。2012年南菁高中130周年校庆期间，由热心公益事业、关心母校发展的、曾在南菁工作过的王伟成以及八二届学子周哲、陈宗年等一批80年代的南菁校友共同筹集1000万元，设立王伟成师生教育基金，奖励、资助南菁师生。

四八届校友中有三位耄耋老人：沈鹏、顾明远、邢秀华。他们时刻不忘母校发展，将毕生收藏的珍贵文物、中外名家书法绘画精品及个人创作的艺术作品和学术著作捐给母校，在母校设立三座艺术馆（书屋）。如今，这三座艺术馆（书屋）不仅是文化南菁的重要标志和学校宝贵的课程资源，更成为南菁师生心中的一座座人格丰碑，引领南菁学子探寻人生的意义，领悟生命的价值，塑造高尚的情怀。

一大批南菁校友与母校学子建立了定期交流的机制，很多校友被聘为在校学生的“成长导师”，为学生成长指点迷津。由南菁优秀校友担任主讲的“南菁大讲堂”，每年为学生提供20场高水平的精神盛宴。南菁的一批批学生在杰出校友榜样的激励下不断超越自我，走向卓越。

 

书院文化：浇灌学生个性成长的沃土

 

南菁自书院以来逐渐形成了“忠恕勤俭”的校训，这一校训在今天的南菁教育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忠”即忠诚，学校提倡学生对待国家和民族的忠诚，对他人和事业的忠诚，忠心赤胆，竭尽全力，造福社会；“恕”即宽容，让学生懂得对待他人要秉持宽容和理解之心，体现一种开阔和豁达；“勤”即勤奋，要求对待工作和学习有勤奋的态度，专精勤学，勤则不匮；“俭”即简朴、束约，是南菁提出的学生对待自己和对待生活的态度，求学真朴，对待浮华和喧嚣保持一种宁静。忠恕为处人应事之方，勤俭是立身成业之本。100多年来，南菁饱尝风雨洗礼，但开放包容、自主自由、经世致用的书院文化代代相传。

南菁书院创始人黄体芳重视营造宽松和自主的学习氛围，提倡研讨和辩论，从思维方式、行为准则和科学精神等方面为书院定下了崇尚勤读、提倡朴学、知行并重、关注社会的独特文化品格。在今天的南菁教育中，特别重视营造开放和自主的学习氛围，尊重学生个性差异，以学定教，让每一个学生获得适合的教育。

2009年4月21日《现代快报》刊登了一则新闻：

清华大学给全国4名文科生最高60分优惠，江阴巧嘴小伙成江苏幸运儿。这个江阴巧嘴小伙便是南菁学子高祺。在清华大学自主招生面试现场，他以其全面深厚的知识素养、深刻开阔的思维能力以及超强的口才赢得了清华大学教授的高度评价，并当即决定降60分录取，这在江苏省尚属首例。

高祺在高二提出从理科班转读文科，学校尊重了他的选择。在高三最紧张的备考阶段，历史老师还为他开列《中国通史》、《世界通史》等书单；班主任一直引导他看《南方周末》、《新华文摘》等报刊。宽松、自主的教育氛围为他的成长创造了条件。

2011年7月27日《现代快报》上的一条新闻又一次引起广泛关注：

南菁高二学生吴梦希从来自全球101个国家和地区的562名年轻‘数学之星’的角逐中脱颖而出，荣获第52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这是江苏省10年来首次在国际数学奥赛中获得金牌。

“除了学习之外，高中生爱玩的，我基本上都玩。”如今 正在北京大学就读的吴梦希，兴趣非常广泛，“我喜欢读中国古典文学，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都喜欢。”他又说：“我很庆幸自己能够进入南菁，她的‘自主为先’的教育理念给我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学校从高一起就指定导师为吴梦希安排个性化课程。其实，这只是一个个例。南菁一直提倡自主学习，为每一个学生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空间。

 

社团活动：搭建学生自主发展的舞台

 

校友顾明远先生对教育有四个精辟的论断：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没有兴趣就没有学习，教师育人在细微处，学生成长在活动中。

的确，一个学生能力的提升，必须是在活动中成长，在活动中锻炼。美国华盛顿博物馆墙上镌刻着这样一段话：“听过的过眼烟云，看过的浮光掠影，做过的铭记在心。”这也道出了校园文化活动的教育价值。南菁的38个学生社团，成为学生自主发展的舞台。

“自主为先”是南菁德育工作的传统经验，它反映了学生以自主学习、自主管理和自主创新发展能力突出而闻名的素质特点。“自主为先” 即自主学习、自主管理和自主创新发展，凸现了主体参与、情感体验、积极创造的南菁教育原则和实践手段。学生社团的发展充分体现了“自主为先”的德育特色。

2013年学生自发成立了“空竹”社团。社团创始人张家伟，是高三学生，他的托福成绩110分，SAT2成绩2240分，他的目标是美国斯坦福大学。初中时，张家伟就对抖空竹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高一暑假，他到斯坦福大学夏季学院参加培训，在外国师生面前表演了抖空竹，引起外国师生的浓厚兴趣，纷纷表示要向他学习。他由衷地感到“作为一个中华学子，应该有传承中华文化的责任”。为了办好空竹馆，他三上北京，在北京一个四合院的民间老艺人的手里，买到了非常珍贵的空竹，并认真学习一段时间。从这个学生身上，我们看到了兴趣的魅力和担当的品质。

南菁“中学生领导力开发”社团，是由参加中国教育学会“全国中学生领导力大赛”课题项目的学生发起成立的。南菁已连续4年派学生到北京参加全国中学生领导力大赛，涌现出了像谭添尹、陈胜寒等一批有使命、敢担当、善管理的学生干部。2011年，谭添尹同学在全国中学生领导力大赛中获得“全国中学生领袖”称号，商务印书馆当场抛出“橄榄枝”，表示“随时欢迎她到商务印书馆工作”。她在进入上海财经大学以后，组织了上海高校“首届大学生领导力论坛”，把“领导力开发”带进上海所有高校。陈胜寒同学是学生会主席、学校领导力社团的负责人之一，曾组织策划成立“校园导游团”，负责接待100多批来南菁参观考察的国内外客人，2012年被美国杜克大学录取。 

“橄榄球”社团是由国际班学生创立的，聘请美国老师Ruben作为指导教师，定期开展活动。在国际班学生赴美学习和美国学生来校交流期间，该社团成为了两国学生深入交流的文化纽带。

一年一度的“菁园文化艺术节”历时两周，是南菁学子最盛大的节日，也是各个社团活动集中展示的平台。其中，各个社团都参与的“社会商业一条街”，模拟市场经济“节奏快、竞争烈”的生存环境，学生亲身经历广告推介、招标采购、运输、存货、设摊、叫卖、结算等整个商业流程，体验与人交往、沟通、谈判的生活场景。在这样的特色活动中，学生提升了职业道德与社会公德，增强了环保意识和自我生存能力，感悟到成功与失败、机遇与挑战的人生百味。

如今，南菁的学生社团走出校门、走向社区，在社会实践的舞台上奏响青春的乐章。环保志愿者社团在考察研究基础上提出的《水资源的合理利用与〈是否可以用南极冰山解决沙特阿拉伯的缺水问题〉方案设计》和《〈家乡的农业园区会是什么样〉规划设计方案》等，被人民教育出版社《试教通讯》等杂志刊出。

 

审美教育：提升学生美好的人生境界

 

南菁在形成了包括文化艺术、自然科学、人文素养、潜能开发、西方文化等多个领域的综合课程体系之后，依托独特的艺术馆资源，进一步将德育活动上升到课程层面，开发完善有南菁特色的，具有实践性、自主性、综合性和开放性特点的德育课程体系，为学生素质提升提供多元的环境。以课程为载体，让学生带着对问题的深刻思考，进行自主研究和体验。

南菁美育课程实践，成为培育南菁气质的重要阵地。2011年初，学校利用独特的艺术馆资源，开设了“美育（中国传统艺术与审美）”课程，将学生审美素养和审美能力的提升纳入常态化教学视野。2011年8月，南菁成为江苏省唯一的美育教育课程基地。

南菁的美育课程以提高学生欣赏美、体验美、创造美的能力为目标，培养学生人文素养和科学精神，关注学生协调发展。美育（中国传统艺术与审美）课程把学生的体验和实践作为主要教育途径，既重视学生心灵的熏陶，也重视在这个过程中进行科学技能的培养。它不仅给学生提供一种知识或经验，更重要的是从精神层面改变学生的生活态度和审美情趣，促进潜能发挥、协调发展，从而促进学生素质的全面提高。

“国兰与文化”“中国传统艺术文化的鉴赏及美感研究”“沈鹏书法艺术赏析”“数学与艺术审美”“博物文化理解与美学赏析”“民间传统纺织印染工艺鉴赏”“古陶瓷鉴赏和陶艺制作”等30多门美育课程，以学生参与和体验为主要方式，深受到学生的欢迎。以“国兰与文化”课程为例，学校投入50余万元，建造了100多平方米的“兰苑”，并建立了兰花培育基地。师生一起学习兰花的种植知识，了解兰花的品性，探讨兰文化，营造清新淡雅的文化气氛。这一课程让学生在养兰、赏兰的过程中培养丰富的科学知识，塑造健康的审美眼光，也有助于他们丰富生活情趣，提高人文素养。

全国人大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教授称赞南菁是“最具中国文化情怀的学校”，并充分肯定了南菁利用学校独特的文化艺术资源建设“中国传统艺术与审美”为主题的课程基地的思路。

美国教育家里克纳说：“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为教育树立了两个伟大的目标：使受教育者聪慧，使受教育者高尚。”周国平说：“今天的时代，高贵已成陌生之物。教育原本赋有传承高贵的使命，然而，在应试的压力下，教师、学生、家长皆疲于应对，以至于在今天的学校里，传承高贵似乎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奢侈。”而在南菁，培养学生的气质，塑造高尚人格，让学生追求灵魂的高贵和行为的儒雅，正是美育课程追求的目标。

学校文化承载着启蒙和导向的价值，南菁致力于让学校的教育生活成为学生整个生活的灯塔。我们始终执著于这样的教育梦：学校不仅要传递知识，更需要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引领学生热爱学习；不仅要掌握学科专业的知识，具有生存的技能，更要以文化知识为媒介引领学生追求精神生活的满足和心灵的充实，追求内在品格的完善，追求真善美，追求人性的充盈和人生价值的实现。

教育梦助推中国梦。充满生机与活力的魅力南菁，将继续以激情与理性，打造“最具中国文化情怀的学校”，以富有魅力的学校文化培育学生独特的南菁气质！

 

（作者系江苏省南菁高级中学校长、党委书记，语文特级教师）

（责任编辑  任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