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困惑:在"别人家的孩子"与"女汉子"之间挣扎
我出生在江苏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父母整日忙于工作,对我的教育大多停留在"你要像隔壁小芳一样成绩好"的简单期望上。六岁那年的秋收,至今仍是我记忆里清晰的画面。金黄的稻穗压弯了稻秆,田野里到处是村民忙碌的身影,镰刀割稻的 “沙沙” 声、打谷机的 “轰隆” 声交织在一起。我蹲在田埂上,聚精会神地看一队蚂蚁搬家 —— 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驮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麦粒,沿着田埂上的裂缝一点点往前挪,偶尔有几只掉队的,很快又追了上来。我看得入了迷,连母亲扛着锄头从身边经过都没察觉。“丫头片子别整天蹲着,像什么样子!” 母亲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她放下锄头,皱着眉头打量我,“别人家的姑娘要么在屋里看书,要么帮着晒稻谷,就你总在这儿瞎晃悠,去帮你爸把散落的稻穗捡回来。” 我不情愿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看着母亲转身又走进稻田,弯腰继续割稻,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后背的衣服。那一刻,我心里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反驳,只能拎着小竹篮,慢吞吞地在田埂边捡散落的稻穗。"
在我们村,女孩子通常被分成两类:一类是"文静乖巧"的,会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读书;另一类是"能干泼辣"的,能够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等待父母归家。我似乎卡在中间——既做不到安安静静,又不够泼辣能干。每次看到邻居家的燕子穿着碎花裙跳皮筋,我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可母亲总会适时出现:"看什么看,你还能跳出花来。"
八岁那年,我被村里几个男孩欺负,他们抢走了我的书包藏了起来。我咬着牙没哭,硬是把教室翻了个遍,还顺手把那几个男孩子课桌的作业扔到了讲台。晚上父亲知道后,难得地拍了拍我的头:"你做的对,不能让别人欺负,怎么欺负你就怎么还回去。"可第二天上学,我发现自己的课桌被人用粉笔画着乱七八糟的图画,旁边写着"丑八怪"。
这种矛盾在我心里越积越深。我想做个"勇敢的女汉子",可每次逞强后反而更害怕;我也羡慕那些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但又怕被说"娇气"。五年级时,班里转来个城里女孩,她穿着带蕾丝边的白袜子,说话轻声细语。当老师让她领读课文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原来这么粗,读课文像在喊口号,羞得满脸通红。
二、校园探索:从"假小子"到发现性别界限
升入初中后,我的身高已经冲到1米65,自然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我的周围清一色是男生,一开始,我还有些不自在,毕竟以前和男生打交道不多,总觉得会有隔阂。可没过多久,我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我们会在课间聊《神雕侠侣》,争论杨过和郭靖谁更厉害;会一起讨论 CF 游戏攻略,分享哪里的地图容易埋伏敌人;甚至会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趴在桌子上掰手腕,谁输了就要请对方吃冰棍。那时候的我,剪着短短的头发,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和运动鞋,从不穿裙子,也不戴发卡,和周围的男生一起疯闹,一起打球,感觉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不同,甚至觉得 “女生” 这个标签,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直到初二那年的生理卫生课,这种认知被彻底打破了。那天下午,原本应该是数学课,老师却突然走进教室说:“这节课改成生理卫生课,校医会来给大家上课,男生女生分开上,女生留在这个教室,男生去隔壁的空教室。”
男生们闹哄哄地走出教室后,校医拿着一幅大大的人体挂图走了进来。她把挂图挂在黑板上,开始给我们讲解人体的结构,从呼吸系统、循环系统,讲到生殖系统。一开始,我还听得很认真,可当校医指着挂图上女性的生殖器官,说“女生到了青春期会经历月经,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同时也要特别注意自我保护,避免受到伤害”时,我突然愣住了。我看着挂图上的图案,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同学 —— 她们有的低着头,脸颊通红;有的偷偷和同桌小声说话;还有的认真地做着笔记。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别人眼里,我和后排那些勾肩搭背、一起疯闹的 “兄弟” 从来不是一类人。我是女生,有着和男生不同的身体结构,有着不同的成长轨迹,也有着不同的责任和义务。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坐立不安,手里的笔都差点掉在地上。从那以后,我开始不自觉地观察身边的男生。我发现,曾经和我一起打篮球的张强,会在课间偷偷盯着前排的女生看;以前总跟我抢游戏手柄的王浩,看到女生搬书,会主动上前帮忙,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就连最调皮的李涛,在和女生说话时,也会收敛几分,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他们的变化让我很不适应,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了。以前,我们可以勾肩搭背地一起去食堂吃饭,可以抢着喝同一瓶水,可以毫无顾忌地开玩笑;可现在,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我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和他们疯闹,不敢再随意地拍他们的肩膀,甚至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初三上学期,班里有个女生因为和男生走得太近被传闲话。班主任在班会上严肃地说:"女生要有女生的样子,别整天和男生混在一起。"我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运动鞋,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那天放学,我故意绕开平时一起走的男生们,却不知怎么的,鼻子有点发酸。
三、关键转折:青春期的悸动与"好学生"的枷锁
高中军训时,我认识了隔壁班的陈阳。他总能在站军姿时偷偷对我做鬼脸,休息时还会把自己的水分给我。有次我中暑头晕,他二话不说背我去医务室,那一刻,我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心跳突然变得很奇怪。
我们开始有了小秘密:早读时隔着窗户交换纸条,放学后"偶遇"在车棚。有次月考,他数学考砸了,我偷偷把自己的笔记塞进他书包,还在扉页画了个笑脸。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一遍遍看他的回复短信,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但这一切在高三上学期戛然而止。周一升旗仪式上,校长通报处分了一对高三情侣,理由是"行为逾矩影响恶劣"。班主任趁机在班会上敲打我们:"有些女同学要注意分寸,别自轻自贱。"她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这边。第二天,我把陈阳传给我的纸条全烧了,连同那本记满心事的日记本一起锁进了抽屉。
四、自我认同:大学里的百花齐放
大学宿舍是个神奇的地方。我的三个室友:我的三个室友,来自江苏不同的地方。常熟妹子林小雨,个子不高,却有着大大的能量,她在外面做兼职,在一家培训班当助教,有一次,老板故意拖欠她的时薪,她直接找到老板,拿着自己的工作记录,有理有据地和老板谈判,最后不仅拿到了应得的工资,还让老板给她涨了时薪;溧阳姑娘苏雯,是个十足的 “学霸”,她能三天啃完一本厚厚的专业书,还能把知识点梳理得清清楚楚,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在班里名列前茅;南京姑娘王萌,是个资深的 cosplay 爱好者,她经常穿着自己制作的服装去参加漫展,还会把自己的 cos 照片分享给我们,每次看到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我都觉得特别羡慕。和她们相比,我这个从小被人叫做 “假小子”的人,反而成了最保守的那个。我不敢尝试新鲜事物,不敢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连穿一件稍微有点女性化的衣服,都会觉得不自在。林小雨看出了我的拘谨,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陆,你别总把自己裹得那么紧,大学就是用来尝试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害怕。”
在她们的怂恿下,我参加了学生会竞选。在她们的怂恿下,我报名参加了学生会的竞选。我竞选的是文艺部的干事,需要在竞选大会上进行答辩,向评委和同学们介绍自己的优势和工作计划。为了这次答辩,我准备了很久,写了满满的演讲稿,还对着镜子练了一遍又一遍,可到了答辩那天,我还是紧张得不行。走进答辩会场,看到台下坐满了人,评委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的手心瞬间就出汗了,手里的演讲稿被我攥得皱巴巴的。我走到台上,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看到了台下的室友们 —— 林小雨、苏雯和王萌,她们齐刷刷地举着一个写着 “小陆加油” 的灯牌,还对着我做加油的手势。看到她们的样子,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勇气。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台下的室友,慢慢开口,把自己准备好的内容一点点讲了出来。虽然中间有几次因为紧张卡壳,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五分钟的答辩时间,感觉既漫长又短暂,当我说完最后一句话,鞠躬走下台时,全场响起了掌声。那一刻,我看着室友们为我欢呼的样子,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也第一次觉得,原来勇敢地表达自己,并没有那么难。
大二那年,我们宿舍集体报名了校园运动会跑步。跑到最后一圈时,我的腿已经抖得像筛糠,是我的舍友跑到了内圈陪伴着我从此,我们四个最终一起冲过了终点线。那天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床上看鬼片,相互抱着,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女生的力量,不仅来自于独立,更来自于彼此支撑。
五、社会碰撞:职场中的蜕变阵痛
大学毕业后,我通过招聘,进入了一所中学当班主任,负责一个初一班级的管理工作。实习第一天,我穿着整齐的职业装,拿着工作证,忐忑地走进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年级主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老师,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说:“怎么派来个姑娘?这个班级的男生特别皮,以前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都很难管,你一个小姑娘,哪里能镇得住他们?”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心里的热情。我站在那里,尴尬地笑了笑,说:“主任,我会努力的,我相信我能管好这个班级。” 可心里却充满了不安——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女性在管理班级,尤其是管理调皮的男生方面,天生就处于 “劣势”。那天下午,我第一次走进自己负责的班级,看到教室里闹哄哄的,男生们有的在打闹,有的在大声说话,根本没人注意到我。我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可我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嘈杂的声音里,那一刻,我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未来的挑战。
转正后的第一次班级考核,我的班级评分莫名其妙比同期的男同事低很多。学工处主任委婉地暗示年轻人应该多谦让,我知道,她所谓的“谦让”,其实就是因为我是女性,所以即使我做得很好,也要 “让着”男同事。我气得浑身发抖,却还要保持微笑。那天晚上,我找遍好友将此时吐槽了一遍才好受些。渐渐地,我学会了用数据说话,用方案证明自己。当主任第三次叫我"年轻人"而不是"老师"时,我直接反驳说:"请叫我的名字或者职位。"说完这句话,我的手在桌下都抖了起来,奇怪的是,我觉得我的领导我的同事越来越尊重我了,也显得更为亲切了。
不知不觉中,我在职场里成功褪去了 “小姑娘” 的标签,成为了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班主任。我知道,这条路走得并不容易,期间充满了质疑和挑战,但正是这些经历,让我变得更加坚强,也让我明白:女性在职场中,不需要依靠 “谦让” 获得认可,而是要靠自己的实力,赢得尊重。
六、现在的我:生命的延续与力量的传承
上个月,我带着刚满一岁的女儿去社区医院打疫苗。女儿第一次打疫苗,看到护士拿着针管走过来,吓得哇哇大哭,小脸蛋涨得通红,小手小脚不停地挥舞着。护士一边熟练地准备疫苗,一边随口说:“这孩子真皮实,哭起来这么有力气。”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 —— 那个在田埂上看蚂蚁搬家、被母亲骂 “不像姑娘家” 的小女孩;那个被男生欺负后,咬着牙找回书包,却又因为课桌被涂鸦而哭鼻子的小女孩;那个羡慕穿碎花裙的女生,却又不敢穿裙子的小女孩。我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眼泪,抱着她,认真地对护士说:“女孩子也可以很坚强,她只是第一次打针,有点害怕而已。”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现在的女孩子,都很勇敢。”
抱着女儿走出医院,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我心里满是柔软。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位母亲,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性别认知中迷茫、挣扎的小女孩了。我会在加班回家后,认真地护肤,敷上一片面膜,缓解一天的疲惫;也会在校园里不停地奔跑,处理班级里的各种事务 —— 从组织班会、批改作业,到和家长沟通、处理学生之间的矛盾;我能穿着高跟鞋,优雅地和家长们坐在会议室里,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也能在收到快递时,徒手拆开沉重的快递箱,一点都不含糊。
我已从当初那个怯懦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位母亲。当我抱着自己的孩子时,我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敢”——不是为了迎合别人的期待,而是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人和事。曾经的我,害怕不符合“女生的样子”;如今的我明白,“女生的样子”从来不是固定的模板。我可以温柔,也可以坚强;可以依赖,也可以独立;可以胆怯,但最终仍能鼓起勇气面对一切。
我不再纠结 “应该成为什么样的女生”,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成长,不是活成别人眼中的 “完美女生”,而是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会把这份感悟,慢慢传递给我的女儿,让她知道:无论她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无论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只要她是快乐的、勇敢的、真实的,就足够了。因为女生的样子,从来都由自己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