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的自然
——浅谈《长安的荔枝》的叙事张力
江阴市璜塘实验小学 胡婷
马伯庸中篇小说《长安的荔枝》由“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诗句铺展开来,构想了天宝年间,九品小吏李善德受任“荔枝使”,历经职场波折与艰难险阻将鲜荔枝从岭南运转至长安的故事。把“天宝盛事”“宫市制度”“安史之乱”等宏大叙事映现于“荔枝使转运荔枝”一事中,以小见大。展现的是作者对时代与个体关系的思考,对大时代下“小人物”命运的关照。文字体量不大,但叙事有张力,阅读体验畅快。
叙事张力是在叙述中创造的紧张感和期待感,它是推动故事前进并吸引读者继续阅读的关键因素。《长安的荔枝》以其“恰好”的叙事张力促成读者阅读的一气呵成。
一、人物类型化制造“叙事张力”
这一小中篇带给人的阅读体验是比较轻快的,故事没有烧脑、缠绕的地方,生活化的叙述娓娓道来,读之流畅,这源于人物塑造在小说中鲜明的可预测的类型化。李善德等为代表的基层小吏,僮女、林邑奴等代表的底层人物,这些都是正面人物,天子、贵妃、杨国忠、岭南经略使代表的上层统治者,这些都是反面人物。围绕着天子、官、商、农、奴,展开一段“转运鲜荔枝”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的特点在故事中徐徐展开。放大了“李善德”类基层小吏和底层人物身上的“善与诚”以及“命运”的“浮萍感”,略写天子贵妃,却在“杨国忠”“高力士”及“岭南经略史”的刻画中映射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当权者的“精致的利己”。这些认识与读者的阅读期待相统一,是畅快阅读的润滑剂。同时,底层人物如胡商苏谅、林邑奴的塑造,有圆形人物的饱满。苏谅一改商人“重利轻义”的刻板印象,“逐利”“重义”鲜明地融于一身。林邑奴,作为奴仆效忠于经略使是一种“奴性”身份认同的惯性,读来令人同情。但当他被李善德的一杯酒、一句话打动、感染,觉醒一个完整的人的认知时,他赤脚狂奔、翻越五岭,把肺跑炸、油尽灯枯时仍要求割开自己的手腕脚腕吸引老虎以解救恩人于暗杀之围。“奴性与“人性”交织成最美的人性光辉,带给人深深的悲悯感。
二、情节冲突拉满“叙事张力”
推进阅读持续性的是小说情节的多次冲突,作者在生活化的平静的叙述中插入一环又一环的冲突,揪住读者的心,激起往下读的欲望。故事的开篇是李善德买房的画面,生活化的镜头让读者丝滑融入,原来时光变迁,不变的是唐人与如今的我们一样,避不开个“房奴”:买房借贷,一样不落。喜滋滋买完房,得个御赐“荔枝使”,仿佛好事成双,却很快迎来第一次冲突,“荔枝煎”变“荔枝鲜”,一字之差,人物命运斗转直下,令人揪心。当李善德觉得了无生机时,韩杜的宴饮对谈又使他“柳暗花明”,置之死地而一博。他决定去岭南走一遭,干一番,好容易到了岭南见了经略使,第一面就差点被打死,临了却又逢生。总算得到经略使首肯,转运又得不到最实际的钱财支撑,只得几张符券,“荔枝转运”陷入困局,却得胡商“苏谅”青眼,以符券为交换得到经费大力支持。三次转运试验,请求朝廷参与转运的游说,以及最后一次亲自压阵运转的描写,节奏紧凑,精彩纷呈,尤其是李善德关于荔枝保鲜极限的探究演算,令人惊叹李善德这一“司农寺”小吏“农学”探究的“执着”与“算学”的高度专业化。
特别是最后一次转运,险象环生,又归于最后抵达长安所见的长安城为贵妃生日所布置市容的花团锦簇与波澜不惊,险象与平和,强烈的反差冲击人心。这一次转运回程,险阻重重,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却又一次次扭转乾坤:失约苏谅,没了双层瓮保鲜法宝;经略府衙役滥砍荔枝树,与“僮女”生隙;经略使下杀手,有林邑奴拼死相救;黄草驿逃驿,孤身夜行山岭,调度冰块补救;一路踩点,腿废不顾,颇为悲壮,终于成事,却没有顺理成章地“得道升天”,而是在“良心”的驱使下硬刚“右相”,险丢性命,幸得权力斗争的另一方“高力士”介入再次化险为夷,只得个流放岭南,一路高歌,重重险峰,最后在岭南安于内心,种荔枝补过,归于平淡。
三、悬念设置点燃叙事张力
小说中多处精心的悬念设置,也不时燃起叙事张力,丰富读者的阅读体验。开篇不久,在上林署官吏推托“荔枝使”一职就留下了悬念,暗示了此项任务的艰难。最特别的悬念在于侗人“你别摘下来啊”的笑谈,直到第三次转运试验,李善德和读者们才解开侗人暗示的保鲜秘诀“高枝压条”。最动人的悬念是铁罗坑的一声“尖啸”,那声音是林邑奴拼死报恩的示警,急促尖锐惊心动魄,暗示了最后为朋友为报恩一死的决绝悲壮。最有力量的悬念在故事的结尾,如平流的小溪,汩汩无声。作者在故事结尾安排了半年后,赵书记与“种荔翁”李善德的匆匆相遇:“安史之乱”下,赵书记的惊惶与李善德“乃不知有乱”的隔世懵形成对比,使荔枝旧事仿佛“黄粱一梦”,拉满了对统治者的讽刺。故事在李善德狂吃三十多枚荔枝后病倒,醒来看向北方,推说没有心事只是吃多荔枝处戛然而止。行于所当行,止于所防止,一个“看向北方”拦不住读者奔腾的思绪:北方,长安所向,这一望是一个小吏的家国忧患、物事悲慨,是一个大时代的盛衰之变……
久负盛名的是“岭南的荔枝”,作者却书名“长安的荔枝”,把产地置换为送达的属地,陌生化的新组合里,是巧妙的悬念与暗示。不易保鲜的荔枝成为“长安的荔枝”,恰似“盛唐气象”的一抹回光,看似新鲜的外壳之下内里肉质已变,恰如当时的唐王朝统治,外强中干、内患重重。总之,从题名到内容,《长安的荔枝》这一小说展现了小说叙事行与止的自然妥帖,叙事张力圆融,吸引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