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物塑造打破“爽文逻辑”
江阴高新区山观实验小学 周宇循
最近,短剧市场爆火。前段时间,偶然的机会下看完了一部短剧,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当然我也发现,短剧市场能有那么多受众,一方面是主角养眼,但更重要的是爽剧的设定,让很多观众直呼“乳腺通畅”。这让我对很久之前就读过的《长安的荔枝》有了一些思考,于是又将书看了一遍。
在当下流行的叙事体系中,小说很多都是“爽文”的设定:一个小人物一路奇遇,在艰难万险中得贵人一路相助,化险为夷,最终获得成功。这种以“逆袭”为核心的叙事,满足了广大观众的情绪价值,构成了强大的“爽文逻辑”。这也让我想起了蔡校提到的一类故事的本质就是“愿望的实现”。我们都知道在《长安的荔枝》中李善德最终转运荔枝成功,看似是“逆袭爽文”的内核。然而,同样是短平快的节奏,《长安的荔枝》却以其对李善德精湛的人物塑造,意外地打破了这一逻辑,完成了一次对历史真相与个体价值的叩问,成就了这本小说的叙事张力。
李善德的出场,便与“爽文”主角相差甚远。不惑之年的李善德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绝世的才华,甚至还是一个身负房贷、人微言轻的九品小吏。他精通的是枯燥的明算学。这样看他是一个会在系统内按部就班,不敢有任何节外生枝想法的打工人。接到“荔枝使”这个任务时,他陷入彻底的恐惧与绝望。
真正的颠覆在于李善德转运荔枝的过程。在“爽文逻辑”中,主角会借助强权来打破规则,最终成为最大赢家。而李善德却走向了一条完全相反的路。
他的成功,依靠的不是主角光环,而是近乎悲壮的敬业精神。他将生命投入到几次浩大的实验中:计算里程、计算荔枝成熟时间、测试保鲜方法……他的每一次改进,都伴随着巨大的损耗——自己的健康、苏谅的投资、阿僮的荔枝树乃至无数驿卒与马匹的生命。马伯庸不厌其烦地描写这些细节,并非为了渲染完成任务过程的传奇性,恰恰是为了让读者看清这一次成功。每一次计划优化的背后,都是资源的巨大浪费和生命的无情消逝。这使得李善德的转运过程毫无“爽感”,反而充满了道德上的不安和压迫。他的专业能力越强,离他作为“九品小吏”最初只想在长安安家立身的梦想就越远,内心的割裂感就越严重。
最终,荔枝成功送达,但这不是胜利的终点,而是悲剧的高潮。在“爽文”剧本里,此刻应是加官进爵、同事簇拥道贺。但李善德却对着杨国忠发出了质问:“为相者,该协理阴阳,权衡万事。荔枝与国家,不知相公心中到底是如何权衡的?”这一刻,他从一个安于系统桎梏的九品小吏觉醒为一个以反抗系统的人。
他的结局并非加官进爵、同事簇拥道贺,而是流放岭南。但这看似悲惨的结局,恰恰是小说最有力的一笔。李善德的流放却是一种精神上的胜利。他失去了官职和长安的房产,却找回了内心道德的认知中的秩序。他在岭南种荔枝,弥补对阿僮的亏欠,品尝荔枝。这种“失败”,比任何的成功都更具有力量。在与体制对抗中,保持自我的不被征服更为可贵。
《长安的荔枝》通过李善德这个人物塑造,完成了一次对历史叙事的“祛魅”。历史的车轮从不是由几个英雄推动的,而是由无数个“李善德”在体系中发出微弱呐喊所构成的。他的故事不是一个小人物逆袭爽文,而是一曲小人物觉醒的悲歌。
马伯庸借李善德让我们看到,真正的勇气不是成为规则的赢家,而是在看清规则后,依然保持自我的不被征服。这位“失败的成功者”,正是《长安的荔枝》超越网络“爽文”的核心所在,也是其人物塑造的亮点。